改革开放40年来,为促进地区经济发展,各地政府都出台了支持产业发展、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有些除了正式对外公布的红头文件外,“箱底”还藏有针对个别企业“一事一议”的个性化政策。一时间,各地招商队伍纷纷带着政府红头文件四处招商洽谈。优惠政策成为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金名片”和“敲门砖”,企业负责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大多会是“有什么政策”。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张维迎2015年3月在中国宏观经济研究中心做了题为《中国转型究竟靠什么》的演讲,他指出,“产业政策基于这样一个假设:政府官员比企业家更有能力判断未来。但这个假设定会失败。同样,企业家跟着政府的产业政策走的话,也不可能有真正是不成立的。

如果一个国家用产业政策来指导企业家创新,这个创新一的创新,你能看到的是拿到政府的钱的人大多在技术寻租,政府高科技补贴变成投资与高科技不相关的东西”。2014年,国务院出台了《关于清理规范税收等优惠政策的通知》(国发[2014〕62号),规定对一些地区、部门对特定企业及投资者(或管理者)等在税收、非税收收人和财政支出等方面实施的优惠政策进行清理,实行税收政策制定权限、规范非税收收人管理、严格财政支出管理等。看到这个文件我满心欢喜,心想招商引资的漏洞即将被堵住,“政策挂地”会被逐渐填平。文件下发后,许多地方政府官员蛰伏、观望、等待了好一段时间,显得“六神无主”。因为这些年地方政府在经济工作中唯一擅长的就是出政策、搞奖励,离开了这些,很少有地方政府能拿出更多发展经济的实招。可以这么说,抓经济工作始终是地方政府工作中的最大“软肋”。说实话,地方各级政府中真正懂经济的官员太少了。

2015年年初,国务院又出台了《国务院关于税收等优惠政策相关事项的通知)(国发[2015〕25号),规定“各地区、各部门已经出台的优惠政策,有规定期限的,按规定期限执行;没有规定期限又确需调整的,由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按照把握节奏、确保稳要的原则设立过渡期,在过渡期内继续执行”。政策似乎又被拉回到原有的轨道。因为,靠政府出台优惠政策发展经济几乎已经是各地政府惯用的手段了,舍此别无他法。可问题是文件发了一大堆,优惠政策几乎年年更新,但效果仍然微乎其微。犹如病人用多了抗生素,已经产生抗体了。可见,发展经济专靠政府发文件、出政策构筑“政策洼地”肯定是不长久的。道理很简单,一个正常的生命有机体,不能仅靠“输血”“补血”,而要靠自身功能“造血”。政府不能越俎代庖,企业也不能“有奶便是娘”。张维迎教授形容产业政策“是穿着马甲的计划经济”、这话挺幽默,也很直率。因为产业政策往往惠及的只是一部分人而不是所有人,是大企业或有关系的企业而并非真正需要支持的企业,这必然导致权力寻租和腐败。

现实中大量存在的现象是,一些企业家不是热衷于寻利”而是热衷于寻租,只要政府有优惠政策出台,就在琢磨着如何顺着政府的思路,变着花样从政府手里拿到这笔钱,而不是想着把企业做好、为消费者生产出更好的产品,甚至出现类似家电、新能源汽车等产业的“骗补”现象。更可怕的是,个别地方政府竟为了提高业绩或完成任务,与相关企业形成“骗补”利益链。这样一来,一方面是众多的公共政策被“肢解”、公共资源被侵犯所形成的大量企业的政策依粒感;另一方面,许多企业享受了产业政策却并没有按照政府预设的轨道行进和取得政府预想中的效果,使产业政策在中国过去几十年的产业发展中并没有起到太多的积极作用。我们姑且不去评论这些优惠政策是如何“出炉”的,也姑且不去计算这些优惠政策的“性价比”,单从优惠政策的享受范围看,人为设定一些条条框框本身就不科学,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政策歧视。

从理论上说,政府的政策应该是公平的、普惠的,对一部分企业的政策优惠就是对另一部分企业权利的剥夺,这是“二次分配”的逻辑。更奇怪的现象是,真正能享受到这些政策“小灶”的偏偏是那些其实并不缺钱的企业,它们“财大气粗”,挟企业实力和各地争相抢夺的“香饽饽”自重,与各地政府讨价还价。地方政府求“资”心切,纷纷提出财政补贴、税收返还、土地低价……往往是门槛一家比一家低、政策一家比一家优惠,企业“货比三家”后择地而“栖”诚然,这些企业中也不乏发展得好的。但问题是即使是真的如同它们的商业计划书所描绘的发展蓝图那样,企业能给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怎样的效益,但剔除政府的政策补贴及前期投人,真正能落到财政腰包里的又能有多少?可以说算起总账来许多都所剩无几,甚至是赔本买卖。

更可悲的是,许多企业落地不久,又开始寻思着找下一个地方政府谈判,在政策优惠期结束后撤离到另外的城市(城区),继续吃上几年的政策补贴。有意无意间,政府便成了企业的“供养者”。不客气地说,不少企业就是这样被一个又一个地方政府给“喂”大、“养”肥的。从另一个方面说,虽然企业是逐利的,但也应该有自己的长远规划,应该坚守自己的“底线思维”,不能以套取政府补助为目标,更不能“有奶便是娘”。只指望别人“喂奶”,而不学会自己“吃饭”,是长不大的。记得深圳的一位政府官员说过这么一句话:“凡是天天找政府要政策的企业,没有几个最终成功的。”事实确实如此。